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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37章| 惠文公一石三鸟 甘太师为国死义

  战国纵横:鬼谷子的局(1-14册)

与商鞅“诀别”之后,惠文公回到偏殿,使人从死牢里提取冷向。


冷向戴枷趋入,在惠文公前缓缓跪下。


惠文公看向侍立一旁的车卫君:“去枷!”


车卫君卸去冷向的重枷。


冷向叩首:“谢君上去枷之恩。”


“冷向,你可以走了。”惠文公盯住他道。


冷向抬头:“我??走哪儿?”


“天宽地大,你想走哪儿就走哪儿!”


冷向吸一口气:“君上不治向的罪了?”


“寡人赦你无罪!”


冷向再叩:“谢君上不杀之恩!”


“谢商君吧,是他求的情!”


冷向没有抬头:“求情的是商君,恩准的却是君上!”


“冷向,你还有什么要说吗?”


冷向抬头:“向有一物,欲献君上!”


“何物?”


“一册青简。”


惠文公微微点头:“何在?”


“存于於城,由老母保管。”


“可否为寡人取之?”


“向这就去!”


惠文公转对公子华道:“护送冷先生至於城,为冷先生及其母亲办理通关符牒。另,点三万锐卒至於城,交给司马将军!撤销商君封号,改立商县,立府商城,任命司马错为商县县尉!”


公子华拱手:“臣领旨!”


惠文公吩咐内臣:“封公孙贾为太庙令,车卫法为公大夫,依法审理叛国逆臣商鞅!”


内臣拱手:“臣领旨!”


几个兵卒站在於城一个老宅院的院门外面,公子华随同冷向走进院子。


听到响声,一个头发花白的盲人老太以拐杖探地,颤巍巍地迎出来。冷向纳头叩拜:“娘—”


老太兴奋道:“向儿,你总算回来了!鞅儿呢?”


“商君在咸阳,好着呢!”


“他几时回来?”


“禀娘亲,商君说,他过几日就来看你。”


“好哇。”老太转向他的身边,“听声音,还有一个人。”


“是太傅府上的华公子,此来於城办差,顺道探望娘亲!”


公子华向老太揖礼:“嬴华叩见大娘!”奉上礼箱,“些微薄礼孝敬大娘,恭祝大娘身体安康!”


老太向声音处拱手:“谢公子了!”


冷向对公子华道:“公子稍候!”进屋,抱出一捆竹简,“这捆竹简,烦请公子转呈君上!”


“敬从命!”公子华双手接过,从袖中摸出两只关牒,奉上,“冷兄,这是关牒,请你收好!”


冷向接过:“谢公子!”


公子华拱手道:“祝先生一路顺风,嬴华告辞!”


冷向送至门外,拱手作别。


待车辆远去,冷向嘘出一口气,回到院中,对老太道:“娘,你收拾下细软,我们要赶趟远路!”


“去哪儿?”


“到宛城,景大人邀请你去小住几日!”


“好呀,老身方才还在念叨他呢!”


冷向偕同老太驾着一辆篷车向於城边关辚辚而来,被守关秦尉拦住。


冷向出示关牒,秦尉验过,拱手道:“冷大人,所有出关人员,我们必须依法搜查,得罪了!”又转对兵卒,“搜!”


“且慢!”冷向走进车里,对老太道,“娘,边关依法搜查,你得下来!”扶老太下车。


几个兵卒里里外外搜查车辆。秦尉亲手将冷向上上下下摸了一遍,连靴子、冠冕也脱下检查。


关尉将瞎老太上下打量一番,转对冷向道:“冷大人,请稍候片刻,下官这去盖个玺印!”说罢匆匆离开,踏上关楼。


关楼上,公子华、司马错对坐守候。


关尉趋进,叩道:“报,末将仔细查验,未见可疑物品,只有随身携带的衣物及旅程盘费,计足金十两,银十二两,圜钱若干。”


司马错看向公子华。


公子华点头。


司马错转对关尉:“放行!”


关尉拱手:“得令!”便转身出去。


不一会儿,关下传来一阵声响,冷向的辎车缓缓出关。


公子华转对司马错拱手道:“商於之地就交给将军了,在下告辞!”


司马错拱手还礼:“请公子转奏君上,只要末将一口气在,绝不让楚人踏足半步!”


从公子华手中接过冷向转呈的竹简,惠文公徐徐展开,见打头一简赫然写着“商君书”三字。


惠文公打眼只扫几行,就两眼发亮,支走众人,手不释卷,直到将长卷全部展完,方才长吸一口气,微微闭目,将眼睛揉了几揉,朝外叫道:“来人!”


内臣进来。


“召公子华!”


公子华趋进。


惠文公盯住公子华:“华弟,《商君书》你可阅过?”


公子华拱手应道:“此乃君兄之物,臣弟不敢擅读!”


“它会是孤本吗?”


“冷向出关时,臣弟与司马将军就在关上,严令搜查,并未查出什么。之后臣弟使人搜查冷向宅院,亦未见任何疑物!”


“冷向会不会全背下来呢?”


“这个??”


“呵呵,”惠文公苦笑一下,“扯远了。”看向内臣,指竹简,“将此卷抄写两册,一册随葬先君,一册入库藏,至于此册,就放在寡人案头!”


内臣拱手:“臣领旨!”便将竹简拿走。


惠文公的目光瞄向一道奏折,上面赫然写着“报奏依法处置国之逆贼商鞅案”等字,奏请人是公孙贾、车卫法。


惠文公翻开奏折,拿起朱笔,写下“准允车裂”四字。


晴天丽日,阳光普照。


咸阳大街上万头攒动。一队甲士押着一辆囚车沿大街徐徐移动,车上站着枷铐在身的商鞅,身边插着几支素幅,上面写着“叛国”“谋逆”等罪名。


群情激动,囚车上被扔满菜皮、鸡蛋、屎块等,木枷上的商鞅更是蓬头圬面,脸上头上到处是沿途围观的百姓抛扔来的杂物。


囚车一路走到咸阳城外,在渭水滩的刑场上停下。


渭水滩上人山人海,似乎整个咸阳都出动了。


在这同一个刑场,商鞅曾一次性监斩七百个违抗新法的人,然而今日,他却也因谋逆罪而依新法在此受刑。


行刑手将商鞅解下囚车,将其四肢与头部用套索套牢,每一个套索引向一辆驷马战车。五辆战车呈五个方向,每辆车上各有一名驭手。


公孙贾坐于监刑台主位,车卫法作陪。监刑台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观刑台,左侧为首席,坐的是甘龙、杜挚等一应官员,右侧则是以陈轸为首的列国使臣。刑场四周,远远地站满看热闹的百姓。


午时将至,第二通鼓毕,场上死一般静寂。


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商鞅身上。


商鞅双眼微闭,表情平静,面部满是污垢。


陡然,陈轸起身,离席,一手持酒壶,一手持碗,缓缓走到监刑台前,拱手道:“二位监刑大人,魏使陈轸有一事相求!”


公孙贾看向他:“魏使所求何事?”


“商鞅与轸曾有兄弟之谊,今日永别,轸请以浊酒一爵,为兄弟送行!”


公孙贾扬手:“魏使请!”


陈轸拱手:“谢监刑大人!”便一手提壶,一手持爵,缓缓走向商鞅。


陈轸走到商鞅跟前,缓缓蹲下。


商鞅显然感觉到是他,但眼没有睁。陈轸掏出丝巾,将酒倒进丝绢里,为他擦去脸上的污秽。


商鞅睁开眼睛,看向他。


陈轸席地坐下,斟酒道:“公孙兄!”


商鞅淡淡说道:“陈兄,你来了!”


“来了。无论如何,轸得为兄饯个行才是!”


“鞅晓得。鞅也候你多时了!”


“是吗?”陈轸将酒爵递上,“公孙兄,请张口!”


商鞅张口,陈轸扶起他的头,将爵放他口边。


商鞅一气饮下。


陈轸端起自己的爵,饮下,抹下嘴道:“公孙兄,一壶浊酒泯恩仇,你这喝下了,从今天起,你我的旧账就算扯平了!”


“陈兄可以扯平,鞅却扯平不得。”


“事已至此,公孙兄还有什么放不下的?”


“鞅有什么放不下,陈兄应该清楚。从今天起,陈兄夜半醒来,若是看到鞅站面前,大可不必惊慌。鞅不会怎么陈兄,鞅不过是记住了陈兄而已!”


“公孙兄能否说说,这都记住在下的什么了?”


“鞅都记了些什么,朱佗应该禀过陈兄了。”


陈轸吸一口气,给他个笑,竖起拇指:“公孙兄不愧是公孙兄,在下敬服!”又斟酒,放他口边,“来,为你我兄弟的相知相杀,干!”


“相知相杀?”商鞅苦笑一声,“陈兄总是这般高看自己吗?鞅谋的是国,陈兄谋的是家。鞅杀的是心,陈兄杀的是身。”


“呵呵呵,”陈轸笑道,“高看也好,不高看也好,这爵酒咱先喝下。”


商鞅喝下。


“公孙兄,”陈轸亦扬脖饮尽,“此爵饮毕,第三通鼓一响,一切就都过去了。”再斟,举爵,“在畅饮此爵之前,轸想透给兄长一桩心事!”


“说吧,凡是你讲的鞅都会带走。”


“让公孙兄分尸于秦其实不是轸的本愿!轸的本愿是,让秦国废苛法,行仁政,德润天下,恩泽万世!”


商鞅苦笑:“陈兄想得太多了!”


“难道不行吗?”


“你可以试试!”


“轸晓得公孙兄接受不了这个,可公孙兄此前可曾想过自己会在今天身死名灭?”


“在下身可以死,名却不灭,倒是陈兄,灭与不灭就难说了!”


“公孙兄何以这般笃定?”


“陈兄的运气若是足够好,若是还能再活三十年,大可拭目以待!”


“就依此约!”陈轸扳起他的头,将酒爵放他唇边,“公孙兄,这一爵,为在下有个好运气,干!”


商鞅饮下,吧咂一下嘴唇:“鞅在冥境等你三十年!”


陈轸饮过,晃一下酒壶,将壶嘴搁在商鞅身边:“在下的所有情意尽在壶中,请公孙兄一并畅饮!”


商鞅咕嘟几声,一气饮下。


陈轸将酒壶啪地摔碎,朝商鞅深深一躬:“公孙兄,一路走好!”说完一个转身,大步离去。


第三通鼓响。


公孙贾扔下行刑令牌:“时辰到,行刑!”


话音落处,五辆车朝五个方向同时发力。


陈轸捂住眼睛。


商鞅发出的“啊—”在空中只短暂地响了一下,就戛然而止。


一切归于宁静。


复兴殿里,孝公灵前的鸟笼依旧挂着,笼中的小鸟去除一只,余下两只相依相偎。


与此同时,通往韩国的驿道上,冷向的辎车辚辚而行。


车中突然传来老太的声音:“向儿?”


冷向停车,跳下来,走到车前,拉开窗帘:“母亲?”


“我听到一个声音!”


“什么声音?”


“一声‘啊’字!”


“是谁的声音?”


“好像是鞅儿的,对,就是他的!”


冷向泪水出来,吸一口长气,淡淡道:“是娘听错了,这儿是旷野,四周没有一个人,也没有任何声音!”


“是哩,是娘听错了,是娘??太想鞅儿了!”老太悲哭起来。


“娘,你要想哭,就哭一阵子,这儿没人!”


老太却不哭了,拿袖子擦去泪,问道:“宛城到没?”


“娘??”


“走有十几天了,从於城到宛城,听说只有二百多里。”


“娘??”


“向儿,怎么了?”


“我们不去宛城了。”


“不去宛城,去哪儿?”


“韩国??向儿的家??”


“鞅儿不是封在商地吗,我们为什么要去韩国?”


冷向迟疑一下:“商君他??他??他太忙了,他让向儿照顾你,向儿这把你接回老家??”


“鞅儿他??”老太怔了半晌,泪出,“为了他的国,永远不要他的娘了吗?”


冷向哽咽:“娘??你有向儿??有向儿??”


老太再陷悲伤,抽噎起来。


冷向轻轻拉上窗帘,走到一侧,遥望西方,眼中泪出,向天默祷:“商君,我的主公,冷向晓得??你上路了??你安心走吧,你的娘就是向的娘,向??养老送终??”


豪餐佳酿,公子华盛宴款待朱佗。


酒过半酣,公子华放下酒具,盯住朱佗道:“在下有句直言,不知佗兄想不想听?”


朱佗拱手:“公子请讲!”


“良禽择木而栖,智者择主而仕。魏地居中四战,非英雄成就大事之地;魏王昏庸老迈,亦非英雄背可靠依之主。秦公睿智、年轻,是个干大事的明君,以佗兄才具,若是留秦,定能尽性施展,成就一番大业!”


“公子所言,佗已尽知。只是,佗受魏恩多年,魏王未曾负佗,佗亦不忍负主!”


“据在下所知,佗兄在魏营服役近十年,历战无数,不过是百夫之长,若在秦营,少说也是个官大夫!”


朱佗不动声色:“少德之人,不敢望高位!”


公子华急了:“佗兄若是无德,何人敢言有德?”


“有德之人不听背主之言。今公子言之,佗听之,已失德矣,敬请公子勿言!”


公子华长叹一声:“知佗兄的人,还是君上啊!”


“此言何解?”


“君上念兄忠义,赦兄回魏,在下惜兄之才,坦言劝兄留秦,君上告诫,忠义之士是留不住的。在下不以为然,今日始信!”


朱佗一阵感动,拱手道:“请公子转奏秦公,特赦之恩,佗没齿不忘!佗在此起誓,有生之年,绝不做害秦之事!”


“佗兄之言,在下一定转奏。”公子华举爵,“佗兄,干!”


宴毕,朱佗动身离秦,临行前寻到陈忠,将一个包裹托他转给陈轸。


“主公,这是朱兄捎来的!”陈忠双手呈上。


陈轸急道:“朱佗呢?”


“走了。”


“哪儿去了?”


“他不肯说,想是回魏了吧。”


“他??没说别的什么吗?”


“想是秦人不让他说。”


陈轸点头:“肯定是了。”


陈轸打开包裹,见里面是一张羊皮,皮上密密麻麻抄写着数不清的小字,为首一行赫然写的是:商君书。


尧山深处是一片接一片的墨家大营。


一个墨者在前引路,冷向牵着商鞅的母亲跟在后面,一步一步地走进主厅。


主厅是一个巨大的草堂,造型甚美。墨家巨子随巢子端坐于席,身后站着宋趼。


引路墨者趋前,揖道:“报,这位客人定要求见巨子!”


随巢子回个礼,盯住冷向。


冷向凝视他:“你就是墨者巨子随巢子?”


“老朽便是。客人是??”


冷向拱手:“韩人冷向,曾是秦国商君府门人。”


“商君府?”随巢子看向身边的老太,“老夫人是??”


“商君生母,卫国先君媵妃戚氏!”


随巢子拱手:“随巢见过卫国夫人!”


“夫人不敢当!”卫妃戚氏鞠躬道,“老身见过墨家巨子!”


随巢子走到一侧,亲手摆下两个席位,扶戚氏坐下,又伸手礼让冷向。


冷向挨住戚氏坐下,对随巢子拱手道:“冷向此来相扰巨子,是有一事相托!”


“何事?”


“商君近日著写一书,堪称毕生心血,向以为奇,密抄了一个副本。商君已将正本献给秦公了,余下这个副本,向思虑再三,决定托于巨子!”


“奇书何在?”


冷向转对戚氏:“母亲,请出奇书!”


戚氏将手伸进衣襟,在胸前摸索一阵,扯出一包极其细密的丝帛,递给冷向。


冷向双手呈给随巢子。


随巢子接过,展开。丝帛有二尺宽窄,五六尺长短,由左至右,密密麻麻写着数以万计的小字。


随巢子收起,看向冷向:“既为奇书,冷先生为何自己不留?”


“向心已死,留之何益?”


“你心既死,为何又不惜千里奔波,进此深山老林,将此书托付老朽?”


“秦公得到此书,必视为至宝,珍之藏之,使之难见天日。商君志在天下,非在秦一隅。在向心中,有天下之志者,非墨者莫属。能使此书弘扬于天下者,亦非墨者莫属,向是以冒昧入谷,以此书敬呈巨子!”


随巢子拱手道:“冷先生高义,随巢知矣。”转对宋趼,“为贵宾备餐,洗梳,安排歇息!”


“谢巨子。书既呈送,向愿已遂,这就随母去矣!”


“这??好吧,”随巢子也不客套,对宋趼道,“安排墨者,护送先生入韩!”


冷向拱手:“谢巨子!”


打更的梆子敲响二更。


魏宫后花园里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入夜的宁静。毗人引公子卬沿一条花径,左拐右转,步履匆匆地走向御书房。


就在望见书房时,公子卬放慢步子,扯住毗人的衣襟小声问道:“这个时辰了,父王召我进宫,可有大事?”


“老奴不知,安国君,请!”毗人不予回答,伸手礼让。


公子卬吸一口气,硬起头皮跟在毗人后面走向院门。


书房里灯火通明,魏惠王端坐几前,案上摆着各色酒肴,几个宫人侍立。公子卬趋入时,望见旁侧侍席正襟危坐的是司徒朱威。


公子卬心里咯噔一沉,纳闷道:“这厮为何也在这儿?”无暇多想,叩道,“儿臣叩见父王,恭祝父王万安!”


“呵呵呵,卬儿免礼,”魏惠王笑着指向朱威对面的几案,“坐!”


“谢父王!”公子卬起身走过去,坐定。


魏惠王对侍酒:“上酒。”


侍酒斟酒。


公子卬看向朱威,见他也是茫然。


“呵呵呵,”魏惠王端起酒爵,“这夜半更深的,寡人邀请二位来,不为别的,只为喝爵浊酒!来来来,干!”率先饮下。


朱威、公子卬各自饮下。


“父王,这酒??”公子卬欲言又止。


“呵呵呵,寡人请你们喝酒,是为一个人饯行!”


“饯行?为何人饯行?”


“商鞅!”


公子卬目瞪口呆,不无诧异地看向朱威。


朱威也是一怔,小声道:“陛下,商鞅他??”


“走喽!”魏惠王摸出一封密函,“你们看看!”


毗人接过,交给朱威。


魏惠王看向朱威:“朱爱卿,念出声来,让卬儿也听听!”


朱威展开,念诵:“启奏陛下,秦宫大戏总算演完一出,商鞅今日伏法,被新君车裂于渭水河滩。臣欲在咸阳多住几日,为陛下再演一出好戏,乞请恩准!臣轸叩首。”


“啧啧啧,”魏惠王咂舌道,“寡人没看出来,陈轸真还有几下子,是个能臣哪!”


公子卬啪地将酒爵置于几上,爵中酒溅出:“父王,若是为商鞅饯行,恕儿臣不饮!”


“呵呵呵,卬儿呀,你为何不饮?”


“那贼出尔反尔,死有余辜,我们为何为他饯行?”


魏惠王对侍酒:“为安国君斟酒。”


侍酒上前,将公子卬的酒爵重新倒满。


魏惠王转对公子卬道:“安国君,端起来。”


公子卬看一眼朱威,见他已经端起,只得端起酒爵。


“商鞅赤心为秦,立下盖世奇功。秦人不加报答不说,反而以怨报德,使用极刑戕害忠臣。商鞅虽为大魏公敌,但就人论人,确为大才,秦人不惜,寡人惜之。二位爱卿,来,满饮此爵,为商鞅的冤魂饯行!”


三人同饮。


朱威轻叹一声:“唉,九泉之下,商鞅若能听到陛下作此公论,不知该作何想?”


公子卬不屑地哼出一声:“还能想什么?必是在那儿追悔当年为何有眼无珠、弃明投暗哩!”


“呵呵呵。”朱威干笑几声,别过脸,看向惠王。


魏惠王目光依次扫过二人:“二位爱卿,常言道,敌变我变。秦公暴毙,新君登基,旧党东山再起,商鞅横遭车裂,数月之间,秦宫连遭大变,你们说说,寡人该当如何应对才是?”


公子卬拱手,激动道:“父王,秦人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。儿臣奏请起兵伐秦,夺回河西,雪我前耻!”


魏惠王看向朱威:“朱爱卿以为如何?”


朱威摇头:“臣以为不妥。”


“为何不妥?”


“不妥有二,一是秦室仍在为先君治丧,乘丧伐国,不仁。二是伐国先治军,治军先治粮草。今日我军无锐卒,库无余粮,以何伐之?”


朱威点在穴上,魏惠王长吸一口气,看向公子卬。公子卬嘴唇吧咂几下,咽下了。


魏惠王目光移向朱威:“爱卿之意是,我当静观其变,坐等其乱了!”


朱威拱手:“王上圣明!”


“嗯,”魏惠王捋须道,“爱卿所言甚是。秦公磨剑一十八年,方得河西。寡人也得学一学他,再忍几时,看看这个毛头小子有何能耐。二位爱卿,眼下之急,不是伐秦,而是励精图治,是卧薪尝胆,是选贤任能。当年寡人错失商鞅,让秦人得之,致使河西易手。今日秦人诛杀贤能,寡人决定反其道而行之,用贤任能!”


朱威起身,叩首:“陛下果能如此,我光复河西指日可待矣!”


魏惠王扬手:“朱爱卿请起。”


朱威再拜谢过,起身坐下。


魏惠王犀利的目光扫过二人:“今召二位来,喝酒饯行倒在其次,谋议大事才是真章。这个大事就是相国人选。”


听到谋议此事,朱威、公子卬皆吸一口气。


“二位爱卿,寡人此生征战无数,有胜有负,多不挂在心上,唯有河西之辱,寡人实在放不下啊!眼下机会来了,秦国没有嬴渠梁,没有商鞅,就如广厦没有栋梁,经不住风暴了。风暴在哪儿?”魏惠王说得激动,拳头咚咚震几,“风暴就在这儿!”


公子卬激动道:“父王,我们—”


魏惠王摆手打断他:“风暴是要掀起来的。由谁来掀?不是寡人,而是,”指二人,“你,你,还有文武百官!可百官由谁来辖制呢?寡人吗?寡人老了,辖制不动了。寡人迫切需要一个大才!”


公子卬、朱威互看一眼,又都转向惠王。


“白相走有数年了,相位一直空缺。不是寡人不想立相,是寡人未能觅到合意的治国大才!”


公子卬急道:“父王—”


许是知他想说什么,魏惠王再次打断他,顾自言道:“大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。寡人要你们细细访查,但得大贤之才,寡人必举国相托!”


朱威拱手:“谢王上信任,臣必竭诚尽力,为我王访得大才!”


公子卬拱手应道:“父王,儿臣以为,大才就在身边,还访什么呢?”


魏惠王看向他:“大才何在?”


“就是父王方才盛赞的能臣—陈轸!”


“呵呵呵,陈轸倒是一个人选。”


朱威心里却咯噔一紧。


墨家大营的草庐里,随巢子坐在席上,展开丝帛做成的《商君书》,就烛光捧读。


读着读着,随巢子额头汗出,眼睛盯紧书中一段:“??民不贵学,则愚;愚,则无外交;无外交,则国安不殆??重刑而连其罪,则褊急之民不斗,狠刚之民不讼,怠惰之民不游,费资之民不作,巧谀、恶心之民无变也??国强而不战,毒输于内,礼乐虱官生,必削;国遂战,毒输于敌,国无礼乐虱官,必强??”


随巢子眉头微皱,再读,又见一段更犀利的文字:“??能生不能杀,曰自攻之国,必削;能生能杀,曰攻敌之国,必强??夫圣人之治国也,能抟力,能杀力??力多而不攻,则有奸虱。故抟力以壹务也,杀力以攻敌也??”


随巢子合上书卷,饱经风霜的老脸上再现忧容,平阳惨案的场景浮在眼前:


—院子里横七竖八全是尸体,死状各异。


—两个孩子旁边,一溜儿躺着十数具女尸,个个衣衫不整,显然在被屠杀前遭集体奸污。


—告子一脸疑惑地望着随巢子:“巨子,老人他??”


—敲锣老人迈着僵尸般的步伐渐去渐远。


????


随巢子思绪回来,长叹一声:“唉,秦国若以此书治国,天下大祸矣!”


魏使驿馆里,戚光使人打包行李,收拾行囊。


陈轸从外面进来,诧异地盯住他:“戚光,这是做啥?”


戚光停下收拾,看向他:“准备回安邑呀!”


“谁让你准备回安邑了?”


“咦,”戚光怔了,“商鞅不是已经死了吗?”


“唉,”陈轸夸张地摇几下头,“你个戚光呀,该忙的不忙,不该忙的瞎忙。快去备车,太师府!”


太师府的正堂里摆着香案,案上供着牌位,上书“三百贤士英灵”,再前面是个精致的祭器,上面摆着商鞅满是污血与灰土的人头。甘龙、杜挚、公孙贾等群聚一堂,祭拜因抗法而在渭水边被商鞅腰斩的亡灵。


大宗伯赵良主持祭礼,气氛凝重而压抑。


陈轸大步走进来,站在香案的前面,久久地凝视商鞅变形、污秽的容貌。良久,陈轸朝这个脏头深鞠一躬。


看着他的一举一动,甘龙感慨万千:“陈上卿这般重情重义,实出老朽意外!”


陈轸看向他道:“不是在下重情,而是你们祭在这儿的,实在是个不朽的人!”


杜挚等皆是震惊,无不愠怒地看向陈轸。


公孙贾目光逼视:“陈轸,你??说谁不朽?”


陈轸指向商鞅的头:“这个人!”


众人皆怒,纷纷围向陈轸。


甘龙以眼神斥退众人,看向陈轸:“陈上卿,你来此地,说这等话,依旧是因为他是你的兄弟吗?”


陈轸摇头:“非也。”


“既然非也,你且说说,他为何不朽?”


陈轸看向甘龙、赵良等:“诸位请随轸来!”说着大步走出。


甘龙等人互看一眼,跟他出来,走进西厢偏厅。甘龙主席,陈轸、赵良客席,杜挚、公孙贾侍坐。


陈轸从袖中摸出朱佗交给他的羊皮,递给甘龙:“太师请看这个!”


甘龙展开,阅读。


甘龙的一双老眉翘动起来,呼吸越来越急促。


“太师,这是商鞅的绝书!”


甘龙急切道:“此书??”


“它不是书,只是书的片断,是朱佗寻机抄录下来的。它的正本,洋洋洒洒一厚册子,若是不出在下所料,此时当在秦公案头!”


甘龙长吸一口气,老眉凝起。


“将刑之时,在下给商鞅饯行,商鞅留下一句话,太师或感兴趣。”


甘龙抬头看他:“何话?”


陈轸模仿商鞅话音:“卫鞅身可以死,名却不灭。”又指甘龙手中的丝帛,“他的这个名,当在此书之中!”


“上卿讲得是。”甘龙转对杜挚、公孙贾道,“十几年来,老朽一直在琢磨商鞅的法,其中一些,老朽搞明白了,另有一些,老朽百思不得其解。”扬了下手中的羊皮,“今天,看了这块羊皮,老朽得解了!”


杜挚、公孙贾直盯羊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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